第 54 章_昼色夜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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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4 章

  出去时,外面风已很大,夜漆黑得似水。

  冷雨呼啸一般地吹过。

  秘书跟着一同出去,开车门,递东西,一切都沉默进行着,也不敢做声。可看着他将太太抱上车,又动作温柔地帮她盖好衣服,秘书也有些忍不住说:“其实,先生刚刚不必动怒的。”

  先不说跟那些人生气完全没有必要,这太不符合他的做事准则,也不符合他的风格。

  他很少动怒,很少动气。

  唯一一次生气他们底下人见识过。

  可这还是头一次,仿佛碰上她的事,他周围一切什么也顾不上了。

  这个节骨眼动气反倒容易让二房那边拿住把柄,回头讲他的错。秘书也是为段淮叙想。

  他只是道:“触及到和她利益相关的,还是她人身安危的。万秘,那么我就没有三观可言。懂吗?”

  秘书了解,不再作言。

  只是回去的路上,身为下属的万秘透过后视镜还是有注意到,段淮叙手指在窗台边轻磕着,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微抖。

  恩幼的耐痛能力特别弱,回去路上,一路疼到差点晕厥过去。

  以前上学时候她就容易经期痛,一痛起来,必须得和老师请假,一整个上午头直冒汗,嘴都发白。她十八岁的时候将将上大学,那年考上北京的院校,全家都为她高兴。再之后,她也度过了自己作为社恐的校园前半年。

  那半年里,有低谷,也有高潮。

  她第一次课上来生理期,也是熟识的少年把衣服递给她,阶梯教室的前后间隔里,他把自己衣服递给她,大冬天的自己就穿短袖。

  那时候的少年,侧脸桀骜得紧。

  手指干净,也和他一样。

  “快点穿,穿完了晚点回去处理。”

  少年连她的眼睛都没敢看,装作不在意地翻书,写笔记。她以为他也是自己这所学校的学生,后来才知道,他是段爷爷家的孙儿,常年在京的,而他也是比她大一点,北舞的学生。

  北舞的学生,来她戏曲学院玩。

  再之后,也总是经意却又不经意地遇见,第一次聚会,第一次参加课外活动,她第一次上台表演,然后意外收获到了一众喜爱。熊高岑老师举荐她,去了艺术大舞台。

  此后,恩幼的工作路也就此展开。

  第一次知道她有生理痛的,是六年前那个少年,那时候,她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女大学生。

  对于感情,从没多想盼望过。

  可是六年后,大家在人潮中交错过落,大家都有变化,身旁的人也有了变换。

  腹痛是在睡梦中停止的,人也如从高空坠落,身体骤然痉挛一下,她醒了。

  睁眼,耳边是成熟男人和别人的低语讲话声。

  好像很远,却又很近。

  就在门外。

  “好,我知道了,谢谢医生,我会注意的,嗯。”

  客套,寒暄,礼貌礼节在室内进行得顺利流畅。

  可是,她刚刚梦见那些,叫人情绪忽然有一些低潮落寞。

  像是怀念自己过去的那些岁月,也像,感慨如今拥有的另一些。

  人总会有两个时代。

  她的少年时代,陪在她身旁的,是赤诚热烈的男孩。可他保佑不了她的平安,照顾不了她的情绪。

  她的成人年代,陪在她身旁的又换成另一个男人,他内敛,也细致,不太会表达爱,可她的一切,全部都在他的保卫之下。他也有自己的内涵,有思想,有自己的个性。她相信,任何人都会很喜欢他。

  她不敢否认,曾经的那一段感情就一定失败。

  那只是人的必经过程。

  而在之后能遇见的,才是何其有幸。

  她静静听着他的声音,心里也和她身体经受的一样,一阵阵的,发着烫。

  段淮叙进来时,看见的就是恩幼醒来靠在床头出神。

  知道他进来,她同样微微有些不自然地,搁在被子上的手捏了捏,侧过了眸。

  进门后,他先是脱西装,刚才忙碌间请医生又喂药的,到室内都忘了这些。此时感受到热气,才有些记起来。

  恩幼也听着衣服摩挲的声音,心头跳得愈发地快。

  直到,西装脱下了,他只穿着室内方便穿的白衬,外有一件马甲,肩带让他整个人很有绅士韵味,但衬他那张脸,又很有年轻那种张驰力。

  他把手边的东西搁桌上,也坐到她的身边。

  恩幼的心随之提紧起来。

  “还疼吗,有没有发烧。”

  “没有,我发烧了?”

  “不,你喝冰的了,肠胃受了一些刺激。”

  她说:“嗯。我知道,我是不是闯祸了。”

  其实当时室内也没发生什么事,就是邰爱进来了,但恩幼还记得上次她突然过来挑衅自己,谎报嘉熙生病的事,她一气之下知道了那些,才会急火攻心,失了分寸。

  这一次,她本来没想和对方计较。

  也是在那儿坐着,没想到,人突然有事。

  她知道今天他们男人都在谈事,谁都绷了一股劲不想泄下,段淮叙因为她这样,属于是破了防。

  “没关系。”

  他说:“没有什么闯不闯祸的,只看事情重不重要。恩幼,你生病了,在当时来说,这就是最重要的事,别的都不要紧。”

  可是苏恩幼还是有一点愧疚,想着本来还有晚饭的。

  被他抱走时,即使身体疼得冒汗,但恩幼也清清楚楚听到了那些话。

  “那么,你没有因为我生病的事,真的迁怒他们吧。”

  “没有,我已经让他们回去了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他也说:“恩幼,不要去想这些事,这些都没关系的,不要紧。”

  他总是这样说的,有什么事全都自己担得完完全全。

  他又拿过一旁的纸巾,慢慢擦过她干净细润的手指。抬眼,静静看着她的脸,那张脸,平时还那么鲜明活跃的,那会儿却疼得嘴都发白了,额头也冒着冷汗,她的脸颊。

  她像花一样的脸颊,只充斥着快要破碎一样的光。

  就像他。

  他无法去想刚才那一幕他的心情,他只知道他不能接受,如果他们真的把手伸到了他唯一爱的人身上。那么别说什么内斗,就算是家人,他也要大义灭亲。

  充斥着热气的室内,被他这样想要侵略却克制的眼神盯着。

  恩幼承认,她有一瞬特别慌乱。

  都是成年男女,她当然读得懂对方眼里的意思,哪怕之前在车里她也感受到了,他平静面孔快要把她侵吞的欲意。那些已经无法支撑他此时的躯壳。

  他像是怕吓到她,没有很久跟她对视,之后,错开了目光。

  可视线错开的那一刻,恩幼的心里也怦怦跳着。

  她说不清自己的思绪,忽然伸手,握住了他的指节。

  他要起身的动作一滞。

  恩幼只敢看着被子,也轻声说:“五哥。”

  像是意识内固定的行为,也像这段时间,构想过好多次的。

  她手指慢慢前沿,抓住他腕骨,又慢慢前移,探进他袖口里。

  像试探,却又像暗示。

  之后,指腹停在那儿,停在触碰在他腕心的位置。

  他也不说话了,只是抬眸静静盯着她。

  “其实,我好像总是喊你五哥,可是又没有一次是发自内心的,觉得你是我很亲密的人的。”

  她指腹很轻地微微打转了两下。

  也像她犹豫却也颤抖的动作,抬眸,平静视线像投入一潭很深的热池。

  “但我现在喊你,是发自内心的。可不可以陪陪我。”

  “陪你什么。”

  她咬了咬唇,也撑着床面起身倾贴到他那儿去。

  段淮叙看着她,也看着她凑近自己。

  男人身上冷冽的松香很迅速地袭来,犹如冬日的路面,也像晚夜露珠,她单手扶住他的肩,人半坐到他身上去。

  怀里是陷入的,他单手扶住了她,没有拒绝她动作。但,也没有很主动。

  他好像意会过来她的某种情绪。

  只是等着,感受着,也做好他该做的。譬如关键时刻,扶住她摇摇欲坠的人。

  像是费了极大气力才做完这些的,恩幼靠在他身侧,手臂环住他的腰,也抱住他,埋首贴进他颈间,也如呼吸很不平稳的,轻轻嗅取着,感受着。

 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。

  她也感觉,自己胸口好像有什么跳着,跟他贴着,她也要无法控制自己情绪。

  是这种感觉了。她回去家里好多次也想起过的,和他抱着的感觉,他身上气息的感觉,还有他需要她,她也需要他的感觉。

  她就保持这个姿势附在他颈间,轻轻说:“五哥。”

  夹杂着她呼吸柔软的声音,只有他听得见。

  在他耳根后响起。

  他感觉自己后背好像被什么麻了一下。

  不明显,但有。

  “嗯。”

  她手指蜷了下,却像更难以忍受:“我好想你。”

  “嗯。”他也只是应。

  缄默一下,又问:“想我什么?”

  “想抱你。”

  “嗯。还有呢?”

  “还有,特别特别想跟你说话,也想触碰你,从那天开始。”

  “那天,那天是哪天。”

  他又像变回了那个只会反问,勾引一样的人。

  她伏在他肩上,忽然止了语。

  也是意识过来这点,她突然又不讲话了。

  感觉思绪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回转。

  他声线温柔地应一声,又说:“你喜欢我吗。”

  她说不出。

  “我很欣赏你。”

  “只是欣赏吗。”

  “嗯?”

  “我说。”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,“你对我,仅仅是欣赏而已吗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她胳膊有点发麻,眼眶微微湿润着,说:“其实,你知道我最欣赏你这个人什么吗?”

  “什么。”

  “我最欣赏,你的理智,你在任何事情上永远不会慌乱的那种沉稳,好像永远可以做我的护盾,好像永远不会让我承担一切。可是在我们的感情里,你又永远是占主导的那一个,勾着我,引诱着我,让人感觉好像要玩弄我,可是,那一天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。你在感情上的那种成熟拉扯,我可以这么说,是真的引起我注意了。”

  “其实。”她又说,“其实那天在车里。”

  “我。”

  被他注视着,她轻轻呼吸着,那种好像抓不住自己心脏的感觉又来了。

  他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,继续说:“那天在车里,怎么了。”

  “那场亲吻里,我有些动情。你应该感觉得到。”

  他当然知道。

  在她下意识给出回应的那一刻,他就知道了她的答案。

  他轻声说:“你和我之间,什么时候不是这样?”

  男女交集,又不是一定要是恨或爱。

  也可以有一些其他的,掺杂着讲不出的情.欲拉扯的。

  她盯着他:“我该说是你太会,还是该说你太狡诈。像狐狸一样,总那么聪明,不论什么时候,我永远都说不过你,也像这场感情里,你处心积虑,永远是掠夺的那一个。”

  他却抬手轻轻捏住了她下巴。

  指腹摩挲她的唇。

  也有预兆要吻她,想和她更缠绵交流。

  但在那之前,他还是极具耐心温和地回答了她的问题。

  他轻轻弯唇,说:“恩幼,不是掠夺。”

  “是收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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